第四十二讲俞可平与观众互动
时间:05-06 来源: 作者:
1.政党治理在治理体系中的地位如何?改革中的增量空间在哪里?
【听众A】:
我想问一下在治理体系中,为什么没有政党治理?你倡导增量改革,在当今中国社会利益冲突非常严重的时候,我们的增量空间在哪里?
【俞可平】:
政党是现代政治不可或缺的要素,我为什么没有特别提出政党,是因为在中国已有的政治框架下,我们党作为唯一的执政党,行使着国家公共权力,它本身就是国家公共权力。党不仅是国家公共权力,还是核心权力。例如,泉州市有市委书记、市长,第一把手是市委书记,不是市长。党在我们中国就是国家公共权力,我在开始时就特别强调了党自身的变化,从革命党转为执政党,对国家治理现代化的重要意义。在中国目前政治框架下,党自身的现代化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决定性的。
第二个,增量改革,尤其是增量民主的空间在哪里?我依然坚持认为,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效果的途径,是增量改革,特别是政治领域的增量民主。有一些不同的看法,认为现在增量改革的道路不通了,增量改革空间已经很小了,甚至已经没有了。我不同意这个看法。我认为,一方面增量改革必须有所突破。如果没有更多的突破性改革,既得利益会越来越扩展。突破才能避免突变,如果老是不突破,改革就难以实质性地推进。习近平同志非常清楚地看到这一点,他说现在是啃骨头。骨头要啃下来,一定要突破。如果在一些重点领域能够突破,增量的空间还是相当大的,不是没有空间。比如说基层民主就有许多增量改革空间,我说的基层包括县级政权,不仅仅是乡镇。第二个领域是党内民主,党内民主对中国的政治民主极其重要。在党内民主方面,我们还有很多增量改革的空间。这两个领域做好以后,我们可以进一步带动整个社会的民主,拓展整个社会空间,给民间组织和民众更多的自由空间,让他们发挥更多的作用。简单地说,增量改革现在依然有很多空间,但是我特别强调一点,如果在一些关键领域不突破,裹足不前的话,增量改革空间会越来越小。
2.治理代价偏高是因为制度存在问题,还是行政机关执法不力造成的?
【听众B】:
刚刚您讲到国家治理的代价偏高,可能是制度存在问题,我对这一点存在疑问。比如说现在老百姓对司法审判的结果不服,去进行信访,有的转化为集体闹事,但在行政机关处理这些违法的问题,存在了一种为了稳定压倒一切,就一味的亲民,对个人极端行为采取经济万能的思维方式,我给你一些钱,你就不要闹了。您认为像这种是制度存在问题,还是行政机关的执法不力造成的代价偏高?
【俞可平】:
我理解你的意思,事实上这个问题更加说明它是制度的问题。比如上访或者无理取闹的刁民,政府要给他让步,给他一点补偿,息事宁人,为什么产生这样奇怪的逻辑?因为有个更大的制度存在着问题,这就是维稳制度和政治责任制度。我们有一个制度叫做一票否决,就是说这个地方如果出现了群体性事件,或者信访超过多少次,其他做得多好都不行,一票否决。一票否决对领导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制度,这事关他的政治前途。维稳当然非常重要,但我们通过简单的堵的办法,代价是越来越大。一票否决也是一种责任制,但我觉得这种责任制非常不合理。在这种制度下,地方官员为了保持政绩,他就想尽一切办法,哪怕是给一些钱,用一些不正当的手段,以至出现了奇怪的政治逻辑,叫做“小闹小解决,不闹不解决,大闹大解决”。说到底,这种现象的出现依然是制度的问题,有更大的不合理制度框着小制度,即使你想严格按照小制度去做,但大制度却不容许你这样做。
我讲一个故事,我有一年到德国做演讲,他们说你们中国的官员没有问责制,我们当时还没有问责制,问责制在西方国家非常重要。他说中国官员没有问责制,我就说我们有,我们有一票否决制,我们比你们厉害。我用英文讲,他们死活听不懂,我就请团队里的专家用德文解释,结果他们还是听不懂。最后才发现,在他们德国人的思维方式里,这简直不可思议:怎么可以做错一件事就把一个人的政绩全部否定了,他们压根就没有想到那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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